夏天结束了

【欲元宥止】Hedgehog

Hedgeh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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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俗的破镜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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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寒冷的冬天里,两只刺猬要相依取暖,一开始由于距离太近,各自的刺将对方刺得鲜血淋漓,后来它们调整了姿势,相互之间拉开了适当的距离,不但互相之间能够取暖,而且很好地保护了对方。”陈宥维坐在书桌上,两条腿晃呀晃,嘴里咬着葡萄味的棒棒糖,仰着下巴得意洋洋地看着邓超元问:“你知道这叫什么吗?”正在整理书房的后者无奈一笑,轻轻摇头。


天真烂漫的人儿咬合肌稍稍用力,一把咬碎口中的糖果,抽出纸棒,一本正经地看着对方,


“Hedgehog Effect,刺猬效应。”


1.


陈宥维拖着经历长途飞行的疲惫身躯抵达酒店,随便发了条信息给大洋彼岸的妈妈报了个平安就拿出衣服洗了个战斗澡。酒店浴袍残留过度的消毒水味让他稍稍不适,正擦完头发准备好好补个觉,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陈宥维看了看显示,扶着额头接了起来。

嘉羿在那头兴高采烈地约了陈宥维出去吃饭,美其名曰为他接风洗尘,庆祝他回国发展,重归故里。时差还没倒过来的陈宥维迷迷糊糊的听着电话那头的人斗志昂扬畅谈未来,仿佛自己才是回国那人,只得一边“好好好”着附和,一边头疼地抄起平板找房子。他回国前没有找好房子,问题通通堆积到眼前再来解决,陈宥维虽然不是一个对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的人,但,但总归二十几年饭没白吃。就当他正划到一个不错的公寓时,听到电话里那人轻飘飘地说了句:“今晚哥几个都来。”


他指尖一顿,又倏时回神,轻轻点开租房信息看着相关介绍,与房东敲定时间周日下午见面后还是没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好还是不好。嘉羿提着一口气,也不敢催促,最后叹息般开口:“宥维啊,你这次回……”“不是。”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电话这头的陈宥维打断,“不是。”他笃定的说道,仿佛嘉羿不信的话就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他看个够。嘉羿这才松了口气,先前的紧张烟消云散,开心的说了句“那今晚不醉不归”就挂了电话。


陈宥维把平板往酒店里的大床一扔,怔怔地盯着早已锁了屏的手机半晌没有动作。五分钟后突然惊醒般解锁打开微信,将通讯录拉到首字母D那一栏点开那个人名片,看到前两天定位还停留在地球另一端的朋友圈,松了口气,“幸好出差还没回来。”陈宥维吁了口气,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


几秒后陈宥维懊悔般挠乱了自己的头发,慢慢涌上来的羞耻感让他恨铁不成钢般对空气恶狠狠的说了句:“陈宥维,怂死你得了。”说完又像是觉得自己幼稚得不可理喻。一番思想挣扎让他感到口干舌燥,他蹲下身打开冰柜,想拿出一听啤酒解解渴。手一抖,冰凉的瓶身借助着水汽从他手心里溜走了,啤酒瓶骨碌碌地滚到房间的另一边。陈宥维认命般撑起身走过去,正弯下腰准备捡起,却见绿色瓶身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大的“青岛”字样,顿时愣住了,想到自己刚刚对嘉羿的信誓坦坦,又不禁嗤笑啐了句:“这年头怎么连啤酒都欺负我。”说罢直起腰,双手揣在裤兜里,右脚往后一提又用力往前一踢,绿色的瓶子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抛物线,直直砸向酒店房间大门。“砰”的一声巨响,带着麦芽胚香气的淡黄色液体冲破瓶盖的束缚,自由地向四周喷射,连两米外的陈宥维也被溅了一身,纯白色的裤子斑斑点点。


他却没生气,只是突然低头抓了抓手上刚刚啤酒瓶滑落时留下的水汽,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明有机会抓住的啊 还是大意了”


2.


陈宥维躲过风雪进到烤肉店的包厢时,人已经到齐了。桌上摆满了五花肉腌牛肉猪大肠,角落堪堪放着的一两盘生菜此时此刻也不得不腾开放刚刚上的几打啤酒。啤酒来的时候陈宥维还仔细的看了看瓶身,心里嘀咕:嗯,雪花牌的。他刚脱了大衣还没来得及坐下,旁边的吴泽林就站了起来拉住他的手臂,示意他等等再坐。他纳闷的时候,那人却拿着起子撬开啤酒瓶盖,拿过他眼前的杯子斟满,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随后自己拿起自己的杯子碰了碰他的杯子,自顾自的干了,也不管陈宥维什么意思。陈宥维再傻也不至于不赏脸,拿起来也干了个干脆。酒还没来得及下喉咙,就被吴泽林一把拉过抱住,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背,隔着几件衣服也硬生生地将他的背拍得火辣辣的疼。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肇事者就哽咽着说了句:“臭小子,回来就好。”陈宥维张了张口,本想说些什么又作罢,放任对方抱紧自己。


“回来就好。”那人又接了半句,陈宥维抬起手安抚般拍了拍吴泽林,嘴上却故意古灵精怪的说了句:“诶诶诶,泽林,你这样抱下去该不会让我以身相许了吧!我不要啊!嘉羿!嘉羿!快来救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陈校草!!”说着还作出挣扎的样子,一晃神像是回到了高中时期。一旁看戏的胡春杨和施展此时此刻也加入战场,四个人互相嫌弃又紧紧的抱在一起,嘴里却谁也不放过谁地狠狠骂着,各种粗鄙下三滥的词一个接一个。正在烤肉的姚弛置身事外,仿佛如何让眼前的生肉变熟才是他人生头等大事。嘉羿看着笑闹的四个人抿了一口茶,颊边的酒窝深陷,好整以暇地坐在原位。时光无情向前走,而少年好像还是当初的模样。


在陈宥维被施展挠痒痒到一声长啸的时候,包厢门突然被打开。背对着门的陈宥维以为是服务员上菜,便没分散精力去关注,刚准备反击施展却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几个人时意识到不对劲。还没来得及回头,耳边就响起了他六年间没听到却又从没忘记的声音。他不是没想过这人会来,只是他明白,飞蛾扑火时不见得不知道前面是火,后果它都知道。人作死起来,是无解的,非得死一次才行,非得走到绝路才承认此路不通。陈宥维想见他一面,想好好的死一次。


“不好意思啊,刚刚雪太大堵车了,三环那边一直动不了。”邓超元拍了拍肩上的几篇晶莹,笑着解释。原本炒热的气氛顿时归零,除了怔愣着的陈宥维,其他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撇头静默。邓超元惊诧般稍稍睁大眼睛,“怎么了?是我不该来吗?我看到群里发的消息就来了。”陈宥维嚅嗫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嘉羿突然豪迈的大手一挥:“没有没有,正高兴着呢!来了就好!坐坐坐!”邓超元松了口气眯起眼笑了笑,坐下仿佛为他预留的唯一空位。


这空位不偏不倚,正是刚刚剩下,谁也不愿坐的上菜位。也正是陈宥维右手边的位置。


陈宥维眼神一直追随着那人,表情仍是怔愣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好像病了。他左胸第四根肋骨下一寸的器官像是被人狠狠攥紧,疼得他四肢麻痹无法喘气。泪腺也被堵塞住了,咸涩的泪水流不出来,硬是把眼球刺激得酸疼酸疼的。他病入膏肓又药石无灵。眼前曾是他唯一的良方,此刻却成了将他一击致命的关键。善水者也有被溺死的情况。邓超元淡然的笑着看着陈宥维,抬手打了个招呼,问:“这几年过得怎样?”陈宥维像是如梦初醒,煞白着脸回道:“就那样。”


就那样,国外六年,每天忙得像装了发条的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可总是有闲暇时光时时想起邓超元。如果陈宥维和邓超元分开以前的生活真的如外人所想的的那样,纯粹是享乐、挥霍和玩笑,那陈宥维和邓超元分开六年后会一丁点儿也想不起邓超元来。正因为那生活是裹了蜜的痛苦悲剧,一幕幕单调地重复着乏味的争吵,所以时至今日仍历历在目,切切于耳。


晚饭在一片无言中尴尬结束,毕竟其他几个人谁也不敢插手他俩之间的事,六年前这样,六年后亦是这样。他们都可怜牢笼中互相撕咬着的困兽,却又只能在牢笼外团团转束手无策。他们只能做局外人,出到门口匆匆挥手道别,又匆匆各自回家。每个人都在自以为是的状况里企图独善其身。


龙卷风来的时候,谁都会好好待在家。


3.


吃完饭后雪仍没停,世界被皑皑白雪覆盖,显得比平时更不近人情。陈宥维刚回国,还没来得及买车,叹了口气正打开约车软件准备预约,旁边和他一样被剩下的那人突然开口:“我送你?雪太大了。”陈宥维抬起头,饭店门外橙黄色的灯打在邓超元的脸上,让他棱角分明得过于锋利的脸柔和些许,漫长的六年时间竟也未改变他容貌丝毫。陈宥维不禁感叹上帝的不公平,这人为何一直得天独厚。他似乎让对方等得太久,又或是对方急躁的性子从未改变,那人又开口说了句:“我送你。”这是陈述句,不给陈宥维留反抗的余地。可陈宥维从来不是乖乖听话的人,他把自己多年在人情事故中隐藏的棱角再次显露于世,手指立刻按下“预约”又抬头说:“不用了,我住的不远。”说罢侧过身,看也不看身边的人。


十二月的北京冷得不像话。邓超元把冰凉的双手插口袋里,静静地看着侧身于他的陈宥维。邓超元袖口上的袖扣与新款高定的烟灰色大衣并不相配,显得有些突兀。懂的人一看就知道这已经是Dunhill2018年的旧款了,刻面缟玛瑙袖扣以密镶钻石点缀,旋转的扣托镌刻长尾图案,经典又低调,很适合邓超元。那是陈宥维送给邓超元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他承认自己看见了那粒小小的物体,在漆黑一片的黑夜里闪得眼睛发疼。他不会自作多情地想邓超元忘不了他,想和他重归于好,毕竟两人六年间互相拥有联系方式却从未联系。不是几天或几个月,是整整六年杳无音信。快活的时光翩翩而过,让人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而陈宥维是切切实实掰着指头数日子,每天试图将生活的空虚填满。假装忙碌,假装努力生活,假装忘记一个人。说出这几句话也不过是嘴巴一开一闭就完事儿了,实践起来却太心酸。陈宥维既没有愁苦到足以成为一个诗人,又没有冷漠到像个哲学家,但他认为自己清醒到足以成为一个废人。而他此刻行使着废人拥有的权利——龟缩。


他做不到视而不见,但他做得到一言不发。


于是直到约的车来了,两人都没开口说一句话。


4.


邓超元车开到一半停在路边,忍不住打开车窗点燃根烟深吸了一口。他觉得自己的内脏被人一码一码的拉出来狠狠摔打,随后又毫不客气地塞回体内。他在回旋的新雪里不知所措。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万全准备,看到陈宥维时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现实甩了他几个耳刮子,在见到那人时也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这几年过得好吗?邓超元觉得自己很可笑,吸口烟愣是把自己呛了个半死,呛得他眼眶通红,一滴泪实实在在挂在那里,却是怎么也流不下来。北京的夜晚天黑得阴沉,像一大块破幕布罩住了满天星光,邓超元抬起头来什么也看不见,就像他看不见挽回陈宥维的希望。掐着烟的手不由自主的伸出车窗向上打开,几片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他手心,很快融成了一滩水,顺着指缝流走。明灭的烟头也被打湿,邓超元狠狠吸了几口才发觉烟已经灭了,车窗外突然刮起来的冷风吹得他抖得筛糠一样,傻逼到不行。他关上车窗,打了自己冻僵的脸一巴掌,恶狠狠的说了句:“邓超元,都他妈二十八岁了,能不能承受稳重点。”说完沉默了五秒,突然自己哈哈大笑了起来,眼角那滴眼泪像是凑齐了他几百位兄弟,争先恐后地从邓超元眼睛里跑了出来,踩得他整张脸狼狈得不行。


陈宥维怎么可能过不好。陈宥维怎么能过不好。如果他这六年过得不好,那自己受的苦算什么?邓超元抬起手用衣袖拭去泪水,袖扣刮得他眼睛生疼。


在陈宥维离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邓超元夜夜睡不着觉。毫无征兆,突然就无法入睡,只能睁着眼回忆过去点点滴滴直到天亮。往往回忆到自己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迁怒陈宥维时就后悔不已,揪着自己头发问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这样做,随后满脑子都是陈宥维委屈的神情。有时凌晨四五点好不容易入睡,也会被噩梦魇醒。梦里总是陈宥维和他是两只刺猬,在大冬天里陈宥维冷得不行,走过来把他抱住想取暖,却没想到扎了自己一身伤,浑身是血。后来邓超元学会抽烟,卷烟,晒烟,雪茄……通通试了一遍。人家失恋都是借酒消愁,邓超元是借烟消愁,不能怪他用不对方法,他十九岁那年给陈宥维社团活动挡酒挡到胃出血进医院的时候就答应过这辈子再也不喝酒了。


邓超元躺在床上睁着眼,天花板上的吊灯坏了三个灯泡,他一直没空换,极大可能是他根本不想换。这是陈宥维最爱的设计师Carlo Colombo设计的,他悄悄派人拍卖了下来,还没来得及装上给那人一个惊喜庆祝两人相识七年,那人就提出了分手。邓超元只记得当时他雀跃的神情顿时冷却,冷笑着一言不发。陈宥维也不留恋,说完两个字就拉着不知什么时候收拾好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今夜邓超元三点不到就睡着了,床头柜放着的雪茄也才剪了一次就不抽了。吊灯第四个灯泡忽明忽暗,像是苟延残喘的绝症病患。


他仿佛陷入永无止境的梦境。梦里是他们俩十五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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